要想企業減稅就得政府下決心少花
下有民間強烈的呼聲,上有國務院一再的要求,為企業減稅降負的事情卻有些干打雷不下雨的意思。為什么這么難?難就難在了一個“錢”字上面。
給企業減稅、增加政府支出、降低財政赤字三者猶如站在蹺蹺板上,想要保持平衡不可能同時站在一側。在2017年元月國務院召開的《政府工作報告(征求意見稿)》征求意見座談會上,國務院總理李克強表示,要壓縮政府支出來減稅。
中國企業的稅負重不重?曹德旺(福耀玻璃集團董事長)剛剛吐槽說,中國制造業綜合稅負比美國高35%,后面就有媒體調查稱,福耀在中國的稅負只比美國高10%。
就算中國稅負只比美國高10%,那就不高嗎?
中國企業非稅負擔高不高?宗慶后(娃哈哈集團董事長)直言,“我們要交500多種費,今年(2016年)1到11月份,已經交了4000多萬了。”緊接著,財政部和國家發改委公布的調查核實結果顯示,娃哈哈2015年有支出數據的實際繳費項目為317項,與企業提供的繳費項目相差216項。
關于中國企業的稅費負擔到底重不重,相關各方的口水仗可謂是一場持久戰。為什么官方和企業對于稅費負擔水平有如此之大的認知差異,除了屁股決定腦袋的因素外,還有兩個經常被忽視的原因。
一是數據造假拉低稅收與GDP(國內生產總值)的比值,掩蓋了真實的稅負水平。稅負占GDP的比重是衡量企業稅負水平最簡單的辦法。一些地區GDP數據造假,等于加大了分母,降低了稅收與GDP的比值,導致表面上的企業稅負水平低于實際水平。2017初,遼寧省第一次公開承認,在2011年-2014年期間,存在統計數據造假的現象。據媒體披露,遼寧一些地區數據注水量達20%-30%。數據造假問題,存在一定的普遍性,遼寧并不是孤例。從媒體報道可以發現,每年各省GDP相加的總和都是高于全國GDP數值。
二是偷漏稅情況普遍存在,讓企業平均稅負水平看起來不是很高。一些企業通過偷漏稅或尋租少交稅、不交稅,所有企業一平均,就讓整體稅負水平顯得沒那么高。但全額繳稅企業的稅負負擔卻相當沉重。官方說的是平均數字,而企業感受到的是自身情況,越是依法納稅的優秀企業越是感覺稅負重。這一問題的嚴重性在于,在市場不景氣、企業經營成本增加的情況下,很有可能是那些全額納稅的企業先挺不過去。
盡管為企業減稅降負已經成為共識,但由于對企業的實際稅負水平底數不清,各方面對于如何減稅,減到什么程度,并沒有一個統一的結論。所以一邊是眼見著一些企業就要活不下去;另一邊卻是有關部門不急不慌,像擠牙膏一樣地一點點減。
降低企業的稅費水平為什么這么難?原因是稅費一減,政府財政收入就會減少,政府的錢袋子就會癟下去,政府就沒錢可花,政府的日子就不好過。什么公務員工資,政府項目投資,醫療、教育經費,養老、扶貧補貼,三公經費等都等著錢花,誰在那個位置上,都不愿意眼看著自己沒錢花。
但是,要想給企業減稅降負,勢必要壓縮減少政府支出。政府支出降不下來,為企業減稅降負就沒有空間。那么,哪些政府支出項目可以不花或少花呢?
在一些領域已經形成了騙補“產業鏈”
第一該減的是政府對企業的各類補貼。對符合產業政策的企業進行補貼,其初衷顯然是好的。不過,這種理想化的設計,在執行中卻出現了巨大的偏差。一個典型的問題是,幾乎凡是有補貼的地方就有騙補存在。新能源汽車是騙補的重災區,數十家企業參與騙補,總額達近百億元;在家電下鄉補貼的騙補名單中,一些著名企業赫然在列;黑龍江省對糧食加工企業的補貼,居然會發給一些并不存在的企業。更為嚴重的是,在某些領域已經出現了騙補“一條龍”產業鏈,國家補貼流入了騙補掮客、貪官和騙補企業的手中。
從企業收了稅,再補貼給一部分企業,這種作法怎么看都有些偏心。騙補等問題的存在,非但沒有發揮補貼的積極作用,反而破壞了市場秩序,導致不公平競爭。早在幾年前,就有一些家電企業的老總呼吁停止對家電下鄉的補貼,讓企業靠自己的實力去競爭。
第二該減的是政府項目投資。全社會一年創造的財富總和是固定的,政府拿走的多了,企業和百姓拿的就少了。近幾年來,稅收和財政收入的增速一直是大于GDP的增速,這表明政府拿走的越來越多,留給企業和百姓的越來越少。政府有錢投資了,企業就沒錢投資了,老百姓也沒錢消費了。刺激消費的前提是讓老百姓的錢袋子鼓起來,口袋里沒錢,怎么去消費。從投資效率的角度講,民間投資的效率通常都要高于政府投資。民間投資失敗了,損失的是老板自己的錢;政府投資失敗了,損失的卻是納稅人的錢。因此,與其政府收了企業的錢做投資,不如把錢留給企業讓企業自己去投資;也不如多給老百姓留點錢讓其去消費。
從根本上講減稅是一場革命式的改革
靠政府投資拉動經濟增長的作法,導致了政府投資依賴癥的產生。這不僅加劇了政府投資對民間投資的擠出效應,也加大了地方政府的債務風險。按照歐盟的標準,3%的赤字率已是財政風險的警戒線。社科院學部委員高培勇表示,2016年中國的財政赤字率名義上是3%,這只是一般公共預算赤字,并未考慮4000億元政府性基金赤字。渣打銀行大中華區首席經濟學家丁爽根據2016年官方預算基礎數據,測算的一般公共預算和政府性基金預算的合計財政赤字為GDP的3.8%。而若按國際通行口徑,中國實際財政赤字率還將超過3.8%。
第三該減的是三公支出。除了壓縮費用外,減少三公支出的重頭戲應當是大幅削減行政機構及其人員的數量。有人就要花錢,有人就要管事。國家給的錢不夠,一些機構和人員就會靠收費養活自己,也會有人通過尋租貪腐提高自己的收入水平。此類的例子不勝枚舉。機構多、官多、權力多,是造成收費項目繁多和官員腐敗的根本原因。機構和人員減不下來,簡政放權的目標就很難實現。
簡政放權,減少經濟運行中的制度性成本,是釋放中國經濟活力增加中國經濟動力的正解。但因為涉及既得利益者的利益調整,必然會遭致龐大行政運行體系的抵抗,其難度可想而知。采取“贖買”的辦法,給公務員一些利益補償讓其從體制內退出,是實現改革平穩著陸的務實選擇。在實踐中,一些地方采取停薪留職或帶薪創業的辦法,讓公務員離職創業,是一種減少改革阻力和沖突的制度設計。那種既想改革,又不想付出成本的理想化思維是行不通的,反而可能會付出更大的成本和代價。
為企業減稅降負,中國的財富總量并不會因此減少。相反,由于留給企業和老百姓的錢更多了,民間創造財富的愿望和動力會成倍增加,民間投資減少的憂慮將不復存在。減稅降負需要政府理念和行為的變革,只要政府肯把原來由自己花的錢,留給企業和老百姓去花,就不愁沒錢給企業減稅降負。只是沒有項目可批,沒有補貼可給,沒有錢可花,政府似乎就變成了一個“空架子”。減稅降負的過程中,花慣了錢的地方政府,要渡過一個痛苦的失落期和寂寞期。
(本文作者:丁明豪)
編輯:201702